我想日记是没有思想,没有主题,没有偏见,没有立场,没有目的的,就是把所见所闻真实记录下来而已。
近段时间全国上下抗疫,有关部门号召大家创作抗疫方面的文章。我长期与疫情防控打交道,当局者迷,对“敬业’“奉献”“精神”“感动”等东西见惯不惊、习以为常,失去了感觉。倒是旁观者清,参加一次或者两次的工作者们就对这项工作有很深的体会,能发现诸多的闪光点,写出好文章来。
昨晚又轮到我值深夜班了。晓得熬夜很难受,于是早早地吃过晚饭就躺平了,希望先睡一觉,给晚上积蓄点精力。无奈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,等着难受,倒不如早点上班。11点刚过,我就出发了。
气温陡降,风呼呼地吹。我穿得很厚,行在空无一人的街道,不但不觉得冷,倒觉得清新凉爽,精神抖擞。到了西站,即换装上阵,替下上一班急切想回家的同志。
一切如往常。我坐在临时棚里登记,同事们在外面比我辛苦,他们拦停从高速路下来的车辆,与行客交涉,尽量让他们不下道而沿路返回,或者根据相关疫情防控的规定操作,决定是“闭环“”护运“还是”放行“。好在晚上车稀人少,发生争吵的情况不像前一段时间那么多,看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疫情防控,知道争吵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。
凌晨两点,我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嚎啕大哭,于是走出去,看发生了什么事。原来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子,他们俩抱在一起痛哭。同事们各忙各的,有的看着他们哭而无能为力,有的在打电话汇报情况,有的在查验后面又开过来的其它车辆。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想询问一下,同事简单地说他们家里死了人,不想要隔离,想要直接回家去。
本来我可以不去过问,因为我负责登记。决定放行与否,决定怎么放行都不是我的事。但我想,我们是一个工作组,分工不分家,遇到难事还得大家想办法,不能“梭边边“耍猾头,所以我得去安抚那两位。加之还有一种好奇心,想探个原因,所以试着问那两位。最后大概弄清了原委。
这大哭的是父女俩,一家4人被疫情防控分隔在石柱和渝北两地。渝北疫情比较严重,一般是出不来的,但由于住在石柱的这位父亲的大女儿跳楼身亡,所以这位父亲和他的小女儿就从渝北连夜赶回来了。因为家里死了人的原因,所以渝北那边允许他们上了道。
他们也希望因为这个特殊的情况,石柱出口不要阻拦他们下道。这个问题要请示上级才能决定。分管领导、值班组长一直在打电话沟通。而父女俩等得有些不耐烦,他们说到自己的女儿或者姐姐去世,情绪时而激动,甚至不能自持。
我本着同情(其实同情也没有用)、本着关心(其实关心也没有用)而去安抚他们,他们知道我的同情和关心没有用,所以拒绝我停留在口头上的“安抚“,而只想早点放行,对我的询问只简单地敷衍着,于是我不再多问,免得引起他们的伤心、激动或者抵触。
过了好一会儿,见组长们沟通久而未果,父女俩情绪激动起来,冲我吼着:还要啷个办嘛,人都死摆起了,还要逼他们怎么样?我劝他们别伤心,没办法的事,再等一下吧,组长不是在忙着打电话吗。
没想到那女子越来越激动,吼道:“别伤心,说得那么轻巧,就是你们防控把人防死了的,是不是还要逼死几个才好,如果你们家里死人了你们能不伤心吗?”
他们这么一吼,反而减少了我的同情心,对遇到这种情况而心安理得地麻木起来,我有些不在乎他们的遭遇了。看来,我还是离他们远一点的好。看几位同事都在忙于请示上级想办法,这里没有我的事,于是不再搭理这父女俩,任凭他们在那边嗓天嗒地地哭闹。最后,终于得到答复,上级叫通知居委会,让他们在保证有效防控的情况下,护送父女俩去殡仪馆。
就这样,父女俩用手机“社区报备“后,来窗口登记做了核酸,然后由护送组的车辆护送到社区。
从0点至6点,车比往常少了很多,我们这个组一共劝返了X车X人(没准下道,让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);护送X车X人,多半是放假的大学生;放行了一些有通行证的车辆,多半是路政、消防、物资车辆;核酸检测X人,不到往常的一半。
直到下一班的同志来接班,才有了倦意,换装回家。车行在夜色中的公路大桥上,在半明半暗的大桥的左边,静悄悄走着一队送葬队伍。那些人头顶着的孝帕白生生地从脑后垂下,比后面的丧车更惹眼。大地静谧,天上星光闪闪,前方的城市灯火阑珊,天快亮了。我摇紧车窗,握紧方向盘,径直离去。
2022年12月1日 郭才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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